历史上真实的“闯关东”(2)
血性汉子客死他乡
1940年春,山东滨县。由于大部分土地都是盐碱地,每年开春,这里总是赤地千里。这一年尤为严重,农民几乎是颗粒无收。当时,日本侵略者正在我国大部分地区扫荡,很多农民也不敢出门种地,怕被日本人抓走当劳工。
滨县农民殷殿起坐在家里发愁,种不上庄稼,呆在家里又无事可做,长此以往,日子恐怕是过不下去了。他和妻子俄秀兰一商量,“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去闯一闯关东,看能否找到条活路。”
抱着这样的想法,殷殿起挑着扁担,挑着自己三岁的儿子殷敬海,和妻子一起走上了“闯关东”的大路。
当年扁担筐里三岁的娃,现在已是七旬老者。殷敬海不愿回忆历史,他说哈尔滨的生活是他“一生的恐怖事件”。
“母亲曾告诉我,当时‘闯关东’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能遇到十多户和我们一样的难民。”殷敬海记忆最深刻的是,他的父亲几乎是光着脚丫走到东北的。“由于长时间的跋涉,父亲的鞋很快就破了,当时也没有条件补鞋修鞋,只好赤脚前进。饿了,就在附近的地里找点生玉米啃几口充饥;渴了,随便找个水洼喝水。”颠沛流离的“闯关东”之路,殷敬海一家整整走了一年。
“出了山海关,父亲坚持继续向前走,一直走进了哈尔滨。我们定居的地方,是在一片贫民窟中。”当初殷殿起“闯关东”,为的是图一口饭吃,可到了关外才知道,这里虽然有着肥沃的土壤,却每天都生活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当时的东三省,已经成为日本人在中国的重工业生产基地,除了要防着被抓去当劳工,还要小心翼翼地遵守日本鬼子订下的各种苛刻的‘规则’。”
那时,殷敬海才四岁,但所见所闻成了他终生抹不掉的记忆。“太残忍了!日本人拿着棍子往邻居头上打,邻居满脸是血,我印象深极了。”说到这里,殷敬海痛苦地闭上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殷敬海记得,他们家的邻居街坊都是山东人,生活也不顺利;尤其是1940年后闯来的移民,大部分都靠打工谋生。“父亲就是这些‘打工族’中的一个。他当过货郎,每天都要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以维持生计。冬天就去江边给人拉犁耙”。
所谓的拉犁耙,是东北一种特殊的雪橇,人坐在上面,由拉犁耙的人把雪橇从河边的这一头拉到对岸。“这是一种特别消耗体力的工作,父亲基本天不亮就走了,每天要干十多个小时才回家,却挣不了多少钱。”
为了维持生活,殷殿起甚至还打过有钱人的“主意”。“每逢初一、十五,有钱人就会在河里放一些荷灯,灯上有不少吃的。父亲就趁着天黑,悄悄下河捞荷灯,把荷灯里的食物拿回家。有几次,父亲深夜还遇到了日本人,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说到这里,殷敬海的眼圈红了起来。
转眼间,生活在哈尔滨的殷敬海8岁了,看着儿子一天一天长大,殷殿起的心头却喜忧参半,他希望能够让儿子去读书,可是自己每天拼死拼活,也只能让一家三口勉强填饱肚子。
就在这时,一个翻译官和几个日本鬼子来到了殷殿起家,主动提出要送殷敬海去读书。“父亲半信半疑,后来才知道,这个所谓的读书,就是读日本人的书,学日本人的话。‘那不是让儿子当日本人吗?’父亲心底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殷殿起这个血性的山东大汉,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决定让妻子带着孩子逃回山东。“快把儿子带回去,让他去姥姥家吧。”殷殿起对妻子说。
“可是你呢?”俄秀兰放心不下丈夫,这些年在东北,虽然丈夫时刻压抑着自己的火爆脾气,可是总会有压不住火的时候。
“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一个人在这里多赚点钱,回去咱们盖新房,让儿子读书。”最终,俄秀兰拗不过丈夫,带着儿子踏上了回老家的路。谁知道这一别,殷敬海就再也没有见到父亲。
“在哈尔滨,如果一个外乡人没有家眷独自一人谋生,就会被日本鬼子视作流民。”因此,就在俄秀兰离开不久,几个日本兵就将殷殿起当作流民,抓了起来,送到矿上做矿工。
“当时我舅舅和舅妈也‘闯关东’,也到了哈尔滨。这些事情是他们后来告诉母亲的。父亲在矿上干活,有一年的正月十五,日本人让矿工们聚在一起吃饭。父亲在吃饭的时候,唱了首小曲,在正月十八那天,父亲就……”殷敬海再也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我舅舅估计,可能是父亲当时唱歌讽刺日本兵,结果就被他们害死了……”
殷敬海拿出一张已发黄的相片,上面的他只有四五岁。“这是我们家唯一的合影。”他伸出干瘦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发黄的照片,感叹不已:“‘闯关东’对于我们民族来说,是一段不能遗忘的历史。而对我来讲,我想忘,却又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