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9年3月10日下午，湖畔。走进私家花园，远远看到桂花树下马老在打太极。量子星安静地站下，等老人收式，上前问候。然后，分头坐下，开始约好的聊天访谈。

　　01全面开放

　　量子星：“您今天气色真好！不过，没想到您这里这么清静。本以为今天会宾客盈门！”

　　老人：“有了脑波交互，再加虚拟现实，没必要非得真人面对面了。科技让生活更美好了！”

　　量子星：“孙先生今天也见过了吧？”

　　老人：“是的。聊了会儿天，很开心。对我来说，最开心的，是他终于认可我是对的。”

　　量子星：“是指您2月14日宣布把公司所有业务数据‘公有化’这件事吗？”

　　老人：“是的。从我宣布那天开始，A公司成立以来所有的业务数据、今后将要产生的所有业务数据都将无条件、无偿向国家开放。今后新进入A公司体系的所有公司也都将适用本原则。A公司的业务数据将是属于整个国家的公共资产。同时，我们已经明确提出，建议国家在对我们的这些业务数据进行从国家安全角度脱敏、以及完善个人隐私保护法律后，将所有不涉密、不影响安全的数据，在符合个人隐私的情况下，向全社会的所有企业和个人开放。”

　　量子星：“开放给您的竞争对手都可以？”

　　老人：“是的。”

量子星：“这个决定太令人震惊了。您在宣布之前，是否与孙先生沟通过？”

　　老人：“当然。但当时他没有同意。”

　　量子星：“回顾A公司发展历史，曾经为解决公司海外股权结构的问题，您也有过类似未得董事同意就拍板决策的情况。事后，事实证明您是正确的。可惜这次似乎与上次一样，大家依然不理解您的决定。”

　　老人：“正确的决策与同意人数的多少完全没有关系。也只有等待时间来检验。”

　　量子星：“好在这次您没有等很久。至少孙先生这么快就被您说服了。”

　　老人：“他是一个聪明又有洞察力的人。没有人能说服得了他。只有他自己才能说服他自己。”

　　量子星：“我很好奇，孙先生是如何对您说的？”

　　老人：“他说，虽然他有比我更大更宽广的舞台，但我有比他更大更深远的梦想！所以他理解我为了实现梦想所做的决定。”

　　量子星：“这个决定可是让孙先生的财富缩水了几百亿美金啊。”

　　老人：“哈哈。孙先生不缺这几百亿，况且还是账面上的。重要的是，他投资并仍然是一家人类历史上真正伟大公司的大股东！”

　　量子星：“也许这些损失对孙先生真的并不是太重要，但是对于其他普通股东来说，尤其是个人股东，这可能是非常惨重的财富损失。在您宣布把业务数据无偿给国家之前，股价有一波疯狂的涨幅。现在，因为数据公有化，股价最低已经掉了30%了。”

　　老人：“是的，不久前股价暴涨过。这里有很强的非理性因素，投资人应该对自己的投资决策负责。当然，这波下跌，的确也部分地受到我把数据贡献给国家的影响。所以，我和我的一批朋友已经成立了一个B基金，稍后会正式对外公布。所有愿意出售A公司股票的股东，都可以以2月14日前一个月的股票均价为交易价格，将股票卖给B基金。”

　　量子星：“这是非常庞大的股票收购啊。如果考虑极端的情况，大家都要卖，B基金的规模必须上千亿，才能应对收购。”

　　老人：“卖盘不会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孙先生就不会降低他在A公司的股权。”

　　量子星：“但是A公司的第二大法人股东Y会不会出售股权呢？”

　　老人：“也不会。我再透露一个消息。B基金已经成为了Y的最大股东，我们在Y公司的董事会具有控制权。因此，没有B基金的投票赞同，哪怕是1股，Y公司都不可能出售。”

　　量子星：“又是个大新闻。怪不得这段时间Y的交易持续放量。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您和朋友们通过Y公司40%的控股权，掌握了Y公司手中25%A公司的股票。这真是一个漂亮的资本杠杆。”

　　老人：“A公司已经发展到了新的、非常关键的阶段，很多股东看不懂、看不透。我需要加强对公司的把控，同时也给不再认同公司的老股东一个合适的退出机会。我坚信，从长期来说，我的决策是正确的，虽然短期内股价可能还会承受巨大的压力。但是，我的信条始终是‘股东第三’。我相信，公司的股价不仅会收复失地，而且会继续创出新高。”

　　02自废武功

　　量子星：“数据公有化之前，A公司的股票在不断创新高。而且公司在营收规模巨大的情况下，仍然保持了50%以上的增长。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策？”

　　老人：“当时的形势的确一片大好，我成了中国首富，A公司成了市值最大的中国互联网公司，而且股价还在上涨。但我强烈地感受到，公司经过几十年发展所积累下来的内外部矛盾，正处于集中爆发的边缘：国家政策监管的态度和力度、社会舆论的方向和态度，都在变化。尤其是公司内部，存在各种浮躁和傲慢。我们的巨大优势正在成为我们进一步前进路上的巨大绊脚石。”

　　量子星：“优势？绊脚石？”

　　老人：“AI时代已经来了。在这个时代，数据是最核心的生产资料。经过几十年的前瞻性和超常规发展，A公司积累并拥有的业务数据的深度与广度，遥遥领先于任何竞争对手。这使得我们在市场中具有巨大的竞争优势。但是，另一方面，这种优势，使公司的队伍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缺乏敬畏、不懂谦卑。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想自己干。结果就是严重恶化了我们进一步发展的外部环境，自己亲手搬来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量子星：“这块绊脚石有多大？”

　　老人：“也许会让我们跌倒后根本就没有机会重新站起来。我的梦想是将A公司建成一个令人由衷赞叹和尊敬的公司，一个开放和平等的平台。但现实却是，每当谈论起我们公司，关联最多的词居然是“封闭”、“寡头垄断”、“傲慢”、“吃独食”、“野蛮”。我们已经在社会树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对立面。我们任何一个普通的市场举动，都已经发展到会被有意无意地歪曲、被有意识地攻击的程度。比如，我们推动‘无现金’，却被认为是挑战央行。这种状况，比股价暴跌对我的影响大几万倍。我对此非常失望和沮丧。这不是我的初心，这不是我想要的。”

　　量子星：“您曾经说过竞争就是要让竞争对手心态变糟。”

　　老人：“但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就是在竞争中要自己快乐。现在的环境无法让我无法快乐。”

　　量子星：“对此，您的团队和公司内部有共识吗？”

　　老人：“核心团队对此是有共识的，有深切的感受。我们失去了做这家公司的初心，偏离了航道。基本上，我们队伍的绝大多数人被胜利和优势冲昏了头脑。”

　　量子星：“所以，将公司数据公有化、全部无偿开放给国家，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公司健康发展的问题？”

　　老人：“是的，这是目的之一。我希望A公司始终保持拥抱变化、不断创新的能力。我要自废武功、断臂求新。”

　　量子星：“自废武功？断臂求新？”

　　老人：“AI时代，数据作为核心生产资料，企业竞争力关键在于数据生产和数据分析应用两个环节。我不希望公司靠垄断数据的优势来获得成功。时间一长，我们会陷入低水平发展或衰退的境地。因为你有数据而别人没有，所以你天然有优势。这就是我们的队伍存在那么多浮躁和傲慢之气的原因，这也是社会诟病我们的原因。我心目中A公司真正的竞争力应该始终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通过更多、更好的技术和服务，生产出更多的数据；二是对同样的数据，我们有更领先的算法和更深入的理解，从而能更好地应用、服务于消费者、生产者和商家。所以，我决定将所有业务数据公有化给国家。”

　　量子星：“但数据毕竟是核心生产资料啊！”

　　老人：“数据不同于绝大多数生产资料。它的特点就是使用上的不排他性。我把这堆数据分析了，这堆数据并没有消失或者变化，其他人仍然可以用。不像一堆煤，我用了烧了，别人就没法用了。这个特性使得数据能够成为公有生产资料。”

　　量子星：“为什么不是直接无偿开放给社会和企业呢？”

　　老人：“这也是一个选择。但是，我的确不知道我们现有的业务数据是否以及多大程度上与国家安全有关。而且，个人隐私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为了国家利益和个人权利，我最终决定开放给国家。”

　　量子星：“您总有超前的理念，也总有出人意料之举。”

　　老人：“我早就公开说过，只要需要，我会把公司献给国家。就像我说过的其他话一样，很多人始终不以为然，认为我为了博眼球而信口开河，所以并不认真对待。虽然我说过很多大话，有些被实事证明是错的，但是，我一定不说自己都不信的话。我是认真的。包括这次，根本上是为了公司能够健康地横跨三个世纪。”

　　03新商业文明

　　量子星：“刚才您说到，解决公司健康发展问题是公有化数据决策的目的之一。那其他目的呢？”

　　老人：“与公司的使命有关，与我个人做这个企业的初心有关。”

　　量子星：“公司的使命、您的初心是什么？”

　　老人：“从公司创立一开始，公司的使命和我的初心就不是创造一台新的庞大的赚钱机器，而是创造人类社会的新商业文明。这在公司上市的文件中都写了。几十年过去了，进展缓慢。有次我说我最后悔的就是创办了A公司。大家认为是我矫情。其实是因为，突然间，我发现A公司并没有实现我的初心。A公司只是创造了一个新的商业模式，的确很赚钱，但是，这还远远不是新的商业文明。”

量子星：“您的‘新商业文明’是怎样的？”

　　老人：“实话说，我也是边干边思考边寻找答案。有一天，打着太极，我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新商业文明’的核心就是两个字‘规则’。”

　　量子星：“规则？”

　　老人：“对，‘规则’。文明的核心抽象就是‘规则’。‘规则’不同，文明不同。只有拥有一套新的规则，新商业文明才能称其为‘新’。”

　　量子星：“‘新商业文明’的新‘规则’是什么呢？”

　　老人：“新的价值规则，新的货币规则，新的社会分配规则。”

　　量子星：“什么是‘新的价值规则’？”

　　老人：“所有政府和个人都已经认同人类社会进入了数据时代，数据拥有价值成为这个新时代最大的特征。在此之前，社会经济以‘资本’为核心生产资料，而在数据时代核心生产资料是‘数据’。如果前者叫“资本主义时代”，那么这个新阶段就叫‘数据主义时代’。数据产权如何设计和保护、数据价值如何体现和衡量、数据如何流通和使用等等，围绕数据的整套新价值规则，才刚刚开始建立。”

　　量子星：“您把公司数据公有化体现了您对新价值规则的理解和思考？”

　　老人：“是的。因为数据使用的不排他性，我认为数据的价值存在于‘应用’中，不存在于‘占有’中。同时，我认为数据越全面价值越大。人为割裂的数据孤岛，不利于数据价值的挖掘、不利于社会的进步。数据应该是社会共同的财富。所以，我把数据公有化。但是，这里必然涉及到数据与个人隐私的问题，这也是新价值规则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公司内部有一套自己的用户隐私保护规则，但是数据公有后如何保护？我们和个人、社会、政府一起探索。”

　　量子星：“明白了。那么‘新的货币规则’呢？”

　　老人：“货币是人类伟大的发明。我们信任一张本身几乎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纸。货币发行是有背书的：金本位下是实物黄金，信用货币下是国家未来的税收。当数据成为资产，具有价值的时候，货币是否能够由数据来进行背书？”

　　量子星：“这个很抽象。”

　　老人：“公司成立时，面对当时缺乏信用、好人吃亏的商业环境，我公开提出‘信用即财富’，希望信用越好的人，生意越好做。为此，我们自建了一个信用体系。信用记录就是数据。经过十多年的积累，公司平台沉淀了大量的用户信用数据。基于此，我们搞了个创新：把有些本来应该收费或者收取押金的服务，对拥有高信用分的人给与免除。”

　　量子星：“我也体验过，包括通过信用可以享受免费骑车、免收押金等等各种服务。”

　　老人：“对。这就相当于信用可以当钱花了。2008年开始，全球进入持续数十年的金融危机，美元国际货币的地位摇摇欲坠。各国都在讨论美元的前途，讨论重新设计美元及自己国家的货币锚。包括“碳货币”、“IP锚”等很多方案，还有‘比特币’等电子货币的发展。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恰好我们做了信用积分，又把信用积分当钱用了，我们公司还拥有一套相对独立的用户账户体系，因此，一些所谓的观察家、批评家借题发挥，指责我们有取代央行、发行货币的野心。”

　　量子星：“完全是空穴来风吗？”

　　老人：“当然是一派胡言。我们并没有这个主观想法，货币岂是一个公司想干就干的？尤其在中国。但是，这些观察家、批评家们的胡言乱语，启发了我的思考。我想，也许真的可以以数据和信用为锚，建立起新的货币体系和规则，但这件事应该国家来做。我把公司数据公有化，就是尽A公司的能力，支持国家在数据时代的新货币规则方面进行探索和试验。”

　　量子星：“最后一个规则是‘新的社会分配规则’。”

　　老人：“对。人类社会的奇点来了：数据时代来了，AI来了。机器将大规模代替人工，劳动力过剩了。有了AI，除了经济生产所必需岗位的那些劳动力，可能全球80%的人口都将成为‘无用人口’。”

　　量子星：“失业潮隐隐已经出现了。”

　　老人：“这种趋势，对我公司来说，提出了非常大的挑战。公司将面临‘80%困境’。”

　　量子星：“什么是‘80%困境’？”

　　老人：“在公司平台上，我们的服务几乎覆盖了全国所有的人口，同时服务了全国80%以上的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如果80%的人口成为‘无用人口’，工作被AI机器人替代，理论上就没有工作收入来进行消费。80%的消费人口从我们平台上消失，必然导致我们平台上80%的企业生意陷入困境。我不忍想象，也无法接受这个画面。”

　　量子星：“是的。这是巨大的社会问题。您有解决的答案吗？”

　　老人：“没有。没有现成的答案。我只知道，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不是整个社会的财富不够分配，我们已经有足够的生产水平满足每个人过上基本的、有质量的生活。我们的问题是财富如何分配，既保证每个人的生活、又保证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激励机制。我们需要建立新的社会分配规则。AI替代大部分人的工作岗位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应该确保每个人在那些AI无法代替岗位的工作机会和能力。每个人的教育和能力发展应该是最优先保障的权利，社会应该为此给每个人分配充分的资源。在此基础上，由于数据是AI时代最核心的生产资料，计算能力是AI时代最基本的生产工具，所以必须保证每个人在获得数据和计算能力上的公平权利。因此，数据应该共有和共享，计算能力也应该全社会共有和共享。”

　　量子星：“但是人类历史反复证明，起点的公平避免不了结局的分化。”

　　老人：“是的。所以目前来看，还是需要社会财富的二次分配规则。需要政府依靠税收、转移支付来努力解决整个社会的财富均衡。在这方面，我们公司的数据和平台，既能为更合理的二次分配提供数据依据，也能够成为实施二次分配提供渠道。”

　　量子星：“明白了。您清晰地解释了您对新商业文明的思考和理解。”

　　老人：“正是因为这样的思考，我才做出了把公司数据公有化的决定。创造‘新商业文明’是我的初心，也是A公司的使命和最大价值。当我理解到‘新商业文明’本质上是一套新的规则的时候，无论是价值规则，还是货币规则、社会分配规则，都远远不是一个企业可以独立完成的。‘新商业文明’需要的是社会、政府和所有企业、个人的共同参与。而A公司因为前几十年的成功发展，无论从数据、平台、计算能力、对企业和个人的服务面、影响力等各方面，都有资格成为这个过程中重要的参与者和最大胆的先行试验者。”

　　量子星：“如果这个试验能够成功，A公司不仅将是‘新商业文明’的缔造者之一，而且会把自身成功地融入到国家的治理架构当中去。”

　　老人：“是的。这是一次巨大的试验，有风险，更有价值。但我们会坚定地继续拥抱变化！”

　　量子星：“谢谢您！祝您的探索能够成功。”

　　（本篇纯为虚构类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