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宝燕和主持人思琪

湖北资讯广播《绿色进行曲》“生态长江”系列访谈之一：

“武汉影像自然环保服务中心”负责人、《长江日报》高级记者高宝燕：用镜头记录“长江精灵”的情感世界

在武汉市的传媒界，有一位长期关注环境保护，特别是野生动物保护的传奇女记者，她用自已的摄影镜头纪录了武汉乃至湖北的野生动物的生存现状，以及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最新面貌。在她的镜头底下，有已经不见踪影的白鳍豚，有正在消失的长江江豚，还有从英国引进湖北，重新回到家园的麋鹿。通过的辛勤采访和跟踪拍摄，她将大量的珍稀野生动物的面貌展现在社会公众面前，引起了整个社会对野生动物生存状况的关注，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影响力，特别是唤起了社会大众的生态保护意识。当然她自已也获得了政府和社会给予的各种荣誉。这位传奇女记者，就是《长江日报》高级记者高宝燕。

科学家志愿者救助江豚

长江江豚保护的现状

主持人：长江江豚是一种可爱的水生动物，它生活在长江中，因为天生的长着一张笑脸，而被人们称作是“江豚的微笑”。然而，因为长江生态环境的恶化，这种可爱的水生动物的数量在急剧减少。如果不加大保护力度，江豚也会和它的同类白鳍豚一样，迅速的走向消亡。高老师最近的一篇报道说到，5月22号凌晨3点30分，湖北长江天鹅洲豚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网箱内，有一头长江江豚顺利分娩，这是在长江水域网箱内养殖的长江江豚首次成功繁殖。您了解到的情况是怎样的？有没有一些最新的进展？现场拍摄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高宝燕：长江江豚是我们国家的二级保护动物，也是长江特有的、现存唯一的哺乳动物。今年5月22号，在长江天鹅洲出生的这头网养小江豚，生存状态特别好。它出生刚刚3分钟就自已去找妈妈吃奶了。在这种状态下生长的江豚，它的体态非常健壮，生活得也非常好。因为长江石首江段那个地方，是一个长江故道，它相对长江来说是一个半封闭的状态，相对保留着长江原生态的环境，对长江江豚的生长非常有利。现在有个很好的消息就是，到目前为止，石首保护区的长江故道内，已经出生了8头小江豚，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消息。

主持人：其实我也听很多人说过，很早之前在武汉的江边散步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江豚在长江中玩耍。但这种场面在现在好象是不可想象的。现在可能只能在一些水族馆里看到它们的身影了。

高宝燕：目前在中科院水生所的白鳍豚馆里还生活着6头江豚。

主持人：对。为什么江豚的数量在如此急速的减少呢？

高宝燕：主要是因为人类的过度活动，长江的过度开发，一些酷捕比如电打鱼啊，还有一些水体的污染，对长江的环境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这样就直接影响了长江江豚的生活。因为江豚在整个长江的生态链里面，它是最顶层的，所以对它的影响也是最大的。现在有很多的科学家，比如中科院的曹文轩院士，都在呼吁长江要禁渔十年，就是因为在长江里面，象长江江豚、中华鲟这种旗舰性的大型动物，它没有食物了，就是长江里的鱼已经非常少了。因为长江里的鱼越少，当地的渔民为了生存，越会采用一些非法的手段，比方说电打鱼啊，比方说用那种“霸王网”去网鱼啊，这一网下去，整个江面上的鱼都会被网上来。而且关键是那些很小的鱼，或者是正在孵化的鱼，都会被网上来。这样对长江的生态资源是一种掠夺性的伤害。所以长江江豚就更没有鱼吃了。

主持人：那您能否也给我们介绍一下江豚保护工作的最新现状？

高宝燕：现在我们国家对长江江豚的保护非常重视。就是在最近，6月7号的时候，农业部给国务院办公厅起草了一个关于长江江豚保护的征求意见稿。里面提到，希望在2020年实现长江流域的全面禁捕，禁止非法捕捞，进而恢复渔业资源。同时还要在与长江相连的鄱阳湖、洞庭湖建立两个江豚的救护中心。还要在洪湖、千岛湖、柘林湖、高宝湖还有廖家沟这五个地方建立长江江豚的迁地保护区。希望在2020年以前，能够让长江江豚的种群数量实现恢复性的增长。因为现在长江江豚的数量每年下降的速度是13.7%。2012年的时候，中科院的科学家们在长江全流域的科考，统计上来的数字，长江江豚的数量仅有1040头左右。经过四年之后，现在长江江豚在长江全流域的数量可能仅仅只有800头左右了。所以情况是非常危急的。也就是说，现在长江江豚不是保护的问题，而是保种的问题，保护这个物种的问题。

主持人：有些朋友可能会问道，江豚消失了对我的生活又没有什么影响，那您觉得如果江豚消失了，它会意味着什么呢？

高定燕：很多人可能会觉得长江江豚离我们的生活比较远，它消失了可能和我们的生活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其实江豚和我们人类一样，都是生活在长江边上的哺乳动物，都是依靠长江而生活的。如果长江的生活环境、长江的生计不再能够承载和我们一样的长江江豚的生活的话，那么下一个倒下的就会是我们人类自身。其实保护长江江豚，归根到底是保护长江的环境，也是保护我们人类自已。

建设“影像自然工作室”

主持人：我们知道，您不仅是个人在从事野生动物保护的新闻摄影和报道，而且还成立了专门的“影像自然工作室”，来开展野生动物的保护工作。能否给我们也介绍一下您的“影响自然工作室”的相关情况？

高宝燕：“影像自然工作室”是《长江日报》社专门为我成立的一个关注环境、关注生态的工作室。在2014年12月的时候，我们的工作室还在武汉市民政局成功注册，成为“武汉影像自然环保服务中心”。作为《长江日报》的一个记者来说，我们担负的不仅是新闻报道的责任，还担负着传播绿色环保知识、组织一些环保活动，从多方面来保护环境这样的社会责任。比如2014年的时候，我们做了关于小天鹅的一个调查，就是这种“亚洲最美的候鸟”，在长江生活的情况。我们还做了世界濒危动物麋鹿的回归的报道。因为现在湖北石首野生麋鹿保护中心的野生麋鹿的数量已经是世界之最了。它们最开始从1900年灭绝，只有十几头运到了世界各地的动物园。后来在英国的一个贵族的帮助下，在乌邦寺庄园的帮助下，麋鹿在那里得到繁衍。而后又被运回中国，引进后选择了在石首建立麋鹿保护区。引进时只有十几头，现在已经繁育到了一千多头，成为野生物种保护成功的一个范例。我们对此也做了详细报道。因为在湖北这个地方，江汉平原历来就是中国野生动植物最丰富的一个地区。所谓“物华天宝”，老天爷给了我们这么好的一个地方，我们就应该让自然界里的这些朋友跟我们一样，能够顺利的繁衍下去，甚至能够繁衍得更好。然后也是出于这样的一种考量，我们关注了长江流域湖北地区的一些特有的物种。比如说江豚、麋鹿、小天鹅，还有野生中华鲟的繁育和救护等等。

白鳍豚“淇淇”（高宝燕 摄）

白鳍豚“淇淇”的故事

主持人：那您是怎样走上关注野生动物这条道路的呢？

高宝燕：最开始我在报社就被分配来做环保方面的报道，就和白鳍豚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是十几年前，我刚开始当记者的时候，那时在中科院武汉水生所的白鳍豚馆里面有一头叫“淇淇”的白鳍豚。它是世界上唯一一头在人工环境下生长的白鳍豚。然后我去拍它，觉得它很漂亮。它流线型的身体，可能比江豚还漂亮一些。它还有一个长长的吻。所以在水里游动起来的时候，姿态非常的优美，被称为“长江女神”。而且关键是它还很聪明。我去过几次以后，只要我一进门，它不管在哪个地方，都会一下子游过来。然后它还会用自己的尾鳍拍打水面，然后那个水就会打到我身上。当时我就觉得很震憾，它是这么可爱的生灵！但是没想到没过多久，“淇淇”就去逝了。

主持人：什么原因呢？

高宝燕：因为它在人工的环境下已经生活了20多年，年龄已经很大了。

主持人：它没有繁育出小宝宝吗？

高宝燕：对。科学家也做出了种种努力，中间还从洪湖运了两头白鳍豚过来，其中一头还被起名叫“珍珍”，想给它做“女朋友”。结果“珍珍”太小了，还没有到生理成熟期，后来因为肺炎，也去逝了。所以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还是没有繁育出新的白鳍豚。所以对这些野生动物来说，长江才是它们最好的家乡。在长江里让它们自由的生活，自由的繁衍，才是我们保护它们的最终的目的。

主持人：您刚才说到的那段和白鳍豚“淇淇”的故事，让我特别特别的感动。

高宝燕：其实白鳍豚也好，江豚也好，它们都是在长江里面生活的哺乳动物，它们都是相对比较有灵性的动物。江豚也是非常有灵性的。江豚是群居性的动物，它总是一家在一起，一家三口，或者一个种群在一起，在长江的波涛里游弋、捕食。

主持人：当时科学家们没有想到让江豚和白鳍豚结合一下，来繁育下一代吗？

高宝燕：这可能不行。它们是属于两个不同的科属。白鳍豚属于鳍豚科，江豚属于鼠海豚科。

主持人：那今天您到我们的节目中来，能不能介绍一些我们比较难得一见的野生动物，以及您和它们交往的小故事？

高宝燕：我觉得江豚就很有意思。因为我跟江豚打交道比较多吧，有十几年了。我曾跟科学家们一起去长江上捕捞江豚，对江豚进行全流域的捕捞，给它们体检，参与了很多这样的工作。我觉得在江豚的世界里，和我们人类的世界一样，也有友谊，也有忠诚，也有爱情，也有亲情。有一次，我们在石首那边捕捞江豚的时候，就特别有意思。因为捕上来了以后发现它们都是公的，就是雄豚。母豚就捕不到。后来好不容易捕到一头母豚，结果却发现这头母豚怀孕了。后来当地的渔民就说，江豚还是蛮有情义的。因为它们是群居嘛，渔民捕它们的时候，雄豚会扎堆，保护母豚，然后把母豚就放走了，所以捕上来的都是雄豚。因此我觉得它们的世界里也是有亲情，有友谊，也有爱情的。在白鳍豚馆里的江豚“晶晶”，它曾经生下了两头江豚，它也是非常有母爱的一头江豚。小豚生下来以后，它马上就去哺乳。因为在水里面小江豚去吃奶是非常困难的，它必须要跟妈妈保持同样的速度，然后它的妈妈要把肚皮翻上来，它才能吃几口。然后它是用肺呼吸的，它还要出水面来呼吸、透气，基本上每隔30秒左右，它就要呼吸一次。所以它吃几口奶就要浮出水来呼吸一下，要不然它就会被憋死。所以它吃奶是非常不容易的。江豚是胎生，一次只生一胎。双胞胎的可能很少很少。

主持人：这可能也是小江豚不容易存活的原因。那它怀孕一次要花多长时间？

高宝燕：基本上要怀孕12个月左右。比人类怀孕的时间还要久。今年我们在长江沿岸发现，至少有6头小江豚，都是被冲散了，结果死掉了。就是在4月份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报道，就是在嘉鱼那边，有个小江豚，它可能是跟妈妈失散了。它跑到岸边的那个芦苇荡里面，被当地渔民救起来了。但是这头小江豚可能很难存活。因为它刚出生，可能也就一两个星期，然后因为长江的航运等各方面的原因，恶劣的生存环境，结果它一下就跟妈妈冲散了。因为江豚在水里一游就会游出很远，它很难跟得上母亲。所以我们都挺替这个小江豚担心的。

主持人：您刚才说到石首的麋鹿保护区其实做得挺好的，那么江豚这块有没有可能效仿麋鹿这块，来划一块保护区域，让它们好好的繁衍呢？

高宝燕：目前我们国家，特别是农业部，对这块非常重视。去年3月份，在农业部的牵头下，江西、湖南、湖北三省联动，把鄱阳湖的8头江豚给迁地保护到了湖北的石首和监利，那边有非常好的水域。把它们保护起来，就是希望在这样人工的、半自然的环境下，能让它们安静的繁衍下去。

在摄影和保护工作中遇到的困难

主持人：您作为一名摄影记者，特别是女性摄影记者，人们可能会好奇。在野生动物摄影方面，女性应该是更少的吧？

高宝燕：其实现在女性摄影记者还比较多。因为女性在这个领域应该有她更丰富的一面。她对情感的体验会让她在跟动物打交道时会有更多情感上的共鸣，这对女性从事这项工作会是很有利的一个方面。

主持人：那您需要经常去大自然里面一呆就呆几十天吗？

高宝燕：一般的采访，也就是半个月到一个月。

主持人：那有遇到过危险吗？

高宝燕：经常遇到。我们在做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时候，有很多人是不理解的。有一次我们在做野外科考的时候，一大清早我们要赶到长江的岸边，上船去对江豚进行普查。在穿过一个集市的时候，只能过一个车道。我们的车都快要过去的时候，对面有一辆车过来了，非要我们退回去。我们退回去以后，当地的一些地痞还把我和一个科学家给打了。他们打科学家的时候，我上去阻拦，结果被他们一脚踹在地上了。当时是非常恶劣的。其实我们是在保护他们的生存环境，对当地的渔民也是非常有好处的。但是当地的人们有很多的不理解。我们有一次在船上的时候，当地的渔民用泥巴打我们，把我们当做打击的目标。后来呢，我也做了很多思考。可能在濒危动物保护的这个层面上，渔民们更多考虑的是自已肚子的问题，他的生计的问题，其它方面就不会有更多的考虑。他可能会觉得，你到这儿来，把这里搞成保护区了，我们就不能在这里捕鱼了，那我们的生存就会受到影响。是豚的生存问题大，还是我们的生存的问题大？会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所以后来我在“影像自然环保服务中心”这块，就承担了一些社会NGO组织的工作。这也是我们思考多年的一个结果，就是更多的做了科普宣传方面的一些工作。

为宣传江豚保护所作的努力

主持人：那你们都开展了哪些工作？

高宝燕：比如说我们做了两年“艺术江豚”的全国巡展。先是在武汉昙华林的美术馆里展出了两个月，当时展览效果非常好，每天有5千到8千人的流量。所以我觉得大家对了解和保护江豚还是蛮渴望的，社会上还没有这方面的一个专门的科普活动。后来我们又到上海去展出，今年我们还会到南京，到深圳去展出。我们同时还在做公益课堂，今年的规划就是想在长江沿岸的中小学推广公益课堂，每一个月到两个月，去找一个学校给他们上一堂公益课，去讲述长江濒危动物的故事。同时我们还开展了手工坊，儿童的涂鸦游戏等等。希望通过这样的一些活动，来影响当地的老百姓，影响他们的下一代，因为他们们是离长江生活最近的人，让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已身边也有这样可爱的精灵，不要去伤害它们。

主持人：我曾采访过一位手工艺人，他曾经制作了一套“江豚的微笑”的软陶，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这些作品？

高宝燕：这套江豚的软陶就是我去找他定做的。因为我们要做“艺术江豚展”。为了办这个艺术展，我们也找了很多的画家、艺术家。因为他们对江豚不是很了解，有很多都需要我亲自去找别人去说，让他们看江豚是什么。不像牡丹什么，大家都在画。江豚大家都没画过。我还组织艺术家们专门去观看江豚，然后再创作。去年我们还在“武网”上把这些作品做为礼物赠送给外国运动员。因为去年“武网”有一个主题就是“生态武汉”，并把它定位在江豚这一块。

主持人：听说您最近还在筹办一场新书见面会？

高宝燕：“宋庆龄基金会”跟我沟通了多次，他们出资办了一个“中国福慧出版社”，要出版一本中国江豚的首本科普摄影书，是专门给十岁以内的小孩子看的和有童心的成人看的。这是中国第一本关于长江江豚的读物，所以他们也很重视。现在已经定稿了，预计在7月份出版。出版后会在武汉、南方和深圳举办见面会。欢迎大家多了解江豚。

主持人：下了节目一定要去搜索一下您的摄影作品，看看白鳍豚到底有多美，因为我一直都没有见过它。谢谢高老师！

（2016年6月19日湖北资讯广播《绿色进行曲》节目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