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微博出现了一个10分钟的视频，是东方卫视明星真人秀节目《挑战的法则》第四期末尾戚薇带来的表演。舞台上，戚薇从一个“记忆之墟”里被一群黑衣人带至一堆“待清除”的集装箱前，然后箱子里陆续走出来《我型我秀》历年来的优秀选手。第一个箱子走出的是罗开元和马海生，坐在后台选手区的刘维（同为《我型我秀》出道的艺人）开始泪目；接下来是罗汉霄、丁爽，刘维哭着对旁边的张绍刚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而等到王啸坤、吴斌唱起《如果还有明天》时，刘维把脸埋在掌心、趴在张绍刚的肩上，哭得像个200斤的孩子。而在一旁的潘玮柏、乔杉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在微博上随意浏览的我，看到这段视频时，也在这一刻哭得不行。这种哭泣，有刘维一般“故人重逢”的激动，它勾起了青春的记忆，当王啸坤一开口，10多年前自己无比狂热的回忆，全都翻滚而至。然而，又有对这个看似简陋的节目里隐含的深刻寓意的悲哀：这些选秀成名的艺人（还包括最后一个袁成杰）被关进集装箱里，已被观众的记忆清除，现在需要戚薇来重启。

黑衣人跟戚薇说：他们已经消失了。一旦被人们忘记，跟他们相关的记忆，就会被清除，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们。戚薇于是面向现场的观众大声问道：“所以，你们还记得《我型我秀》吗？你们还记得‘型秀’家族吗？”

我记得。

一

2004年，中国素人选秀滥觞之年。上海SMG集团与环球唱片公司合力打造、在东方卫视推出《我型我秀》。同年，湖南卫视推出《超级女声》。两大平台高呼“我的音乐地盘我做主”“想唱就唱”，犹如平地一声雷，炸开了中国大地上万千少男少女的音乐梦想，也真正意义上实现了中国电视从精英向大众的转变。

我记得第一年的“型秀”冠军是张杰，那时候他还只是四川某学校旅游管理的学生，第二年的冠军是刘维，在这之前，他是东北老家真维斯专卖店的导购。再之后四年的冠军分别是王啸坤、OP组合（吴斌、马海生等）、唐汉霄、余超颖。也就是说，从2004年到2009年，《我型我秀》一共办了六届。

在这六年里，东方卫视还做了另一档素人选秀《加油，好男儿》，开启了中国电视“男色消费”时代的到来，影响力颇大；而对手台———湖南卫视在2005年将《超级女声》做到了中国电视史上的巅峰，那年夏天，全中国的观众都为李宇春、张靓颖、周笔畅们疯狂，用民意选出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两年后，湖南卫视继续推出《快乐男声》，第一届“型秀”冠军张杰转战芒果台，背负了无数的质疑和骂声，也收获了更多的关注和支持，陈楚生、苏醒、魏晨斩获前三名，之后都成为中国乐坛新生力量。

在2012年浙江卫视《中国好声音》横空出世之前，湖南台和东方台是中国最大的造星工厂。今天检视10年前的这波素人选秀时，我们会发现，《加油，好男儿》改变了中国演艺的生态，从里面走出来的马天宇、井柏然、李易峰等是今日中国影视的票房和流量担当；湖南卫视的《超级女声》《快乐男声》直接改变了日后中国乐坛的格局，李宇春、张靓颖、张杰等人在乐坛地位已不可撼动。

而《我型我秀》这档当年看上去更为洋气的音乐节目，到今天居然几乎没有捧出几个知名歌手来：当年备受争议的师洋成了淘宝网红店家，与买家吵架不亦乐乎，后来参加《奇葩说》海选直接被淘汰；今日活跃在各大节目上的刘维，前两年在《中国好歌曲》现场献歌给范晓萱，情怀满满，却被人批评为音乐品质不高，幸好赶上了网综蓬勃发展的好时代，已成为通告艺人；张杰若没有参加《快乐男声》，他不会是今天的张杰，所以有一颗感恩之心的他，几乎参加遍了芒果台的所有节目；而今天如日中天的薛之谦，在经历音乐事业的停滞和人生的困顿后，他转战生意场，开火锅店、网上卖潮牌，却没料到事业再度翻红，是因为自己“段子手”的个性。2016年，他一共参加了34档综艺节目，红得发紫。前几天在江苏卫视的《金曲捞》见到他和大张伟同框演唱，现场的观众尖叫连连。“南薛北张”终于合体，可是薛之谦，你还记得当年的“谦谦君子”吗？

所以，这就是我看到这段视频特别感慨的原因。“型秀”家族在消失多年后，终于齐聚在当年他们出道的地方，合唱《我们的歌》。台下的年轻观众与潘玮柏一样，不明白台上发生了什么，甚至也不太认识台上的这些人。但是跟我一样经历2004-2009年那些个狂热夏天的观众，一定会明白“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的感觉：有着海豚音的马海生歌艺依旧，但就是万年不红；吴斌已胖成大叔状；王啸坤转型成了电影导演，今年执导了《有完没完》，登录院线，但票房也不佳。今年的大学生电影节分会场，他带着影片来到我们学校做交流，我很想问他，还有没有可能再回去做音乐？

二

10多年前，素人选秀节目遍地开花，点燃了无数少男少女的梦想，“零门槛”“想唱就唱”都让大家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实现梦想的路途如此简单。殊不知，最终能够出来的只有那几个，而这能够出来的莫不是集合了过人的外形、才华、人气等多种元素，而那些“待清除”“被遗忘”的，不是外形不佳、没有星相，就是有才艺，但又不够过人，所以他们拼命往身上贴标签，不停转战各大选秀节目，成为选秀油子，最终变成了娱乐圈尴尬的存在。

当第一波草根选秀慢慢退潮，2012年《中国好声音》以其干净利落、国际化的风格，又一次点燃了全中国的嗨点，将素人选秀进阶到更加高端的段位。

导师们坐在椅子上，一次次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将他们拖进这个前途未卜的音乐圈。电视台和导师们只为收视率和广告商负责，他们不会对这些选手们的未来负责，导师们在节目上一次次拥抱着学生，上演着伯乐遇见千里马的感人戏码，但是新一季的节目开始，他们又会重复着同样的台词，流下相似的眼泪。

然而，当电视台和导师们给了这些年轻的选手们一线希望之后，这些年轻人就不会再甘心于从事一份如你我平凡的工作。他们见识过娱乐圈的繁华热闹，也品尝过音乐圈的艰难孤寂。他们有一定的音乐才华，但是又没有让人惊艳到可以发片、获音乐大奖,甚至上《我是歌手》踢馆的能力。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不会自己创作，只能够靠翻唱别人的歌，所以音乐的道路就很难持久。即便他们想转型成通告艺人，又没有如薛之谦那样清奇的个性，刘维那样懂得“自黑”、豁得出去的精神。更重要的是，在一个看脸的时代，他们没有像戚薇可以转型成偶像、参演影视剧的外形条件。歌手、明星，这都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活儿，仅有梦想、光靠努力，根本无法抵达自己理想的彼岸。而靠炒作、整容，更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

所以，众多素人歌手是否应该接受自己可能此生无法成为巨星的事实，成为“后选秀”人生中非常现实的问题，或转型、或甘愿从事一份其他平凡的工作，是他们要作出的选择。就像你我一样，可能有一点点才华，不甘于平庸，但是又不够突出，无法从万千人群中脱颖而出。所以等到有一天，我们要不要像《比海更深》中的阿部宽一样，接受和让父母接受自己此生就是废柴的现实。很多时候，我们觉得自己还很年轻，殊不知时光如江水漂月，你还没注意，新生力量就一茬茬冒出来，速度快得让人吃惊。

就像“型秀”家族的这批人还没有正式混出来，新的选秀节目又开始为娱乐圈选择更年轻、更好看、更有音乐才华的人了。芒果TV连续两年举办《快乐男声》，今年请了李健、陈粒、罗志祥当导师，《中国好声音》已变成《中国新歌声》，陈奕迅成为新一届导师；曾经的“型秀”成员薛之谦终于凭借段子手、综艺返回音乐圈，担起了腾讯视频的偶像养成节目《明日之子》的导师，但是这些心怀梦想的年轻人真的会成为明日之子吗？是否会像王啸坤和吴斌在视频里唱的《如果还有明天》那样：

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